纳米体育天涯关停了，我飞快地输入那个熟悉的网址，错误502，我忽然意识到天涯伴随着中国互联网的青春和我的青春像小鸟一去不回来，从此再无天涯，只有沦落人，连个回忆的念想也断了。
大数据时代，精准的机器人算法推送能轻易地“偷”走人们的时间。只需要简单的上滑下滑就能操作，将“美味”的信息喂到用户的嘴边，产品经理可以骄傲地说这叫用户留存和粘性。早期的互联网更像是一个以信息属性为分格的水田，任何“网民”都可以在自己喜欢的版块“耕种”。当天涯无法打开后，我后悔没有提前备份自己发过的贴子，没落是肯定的，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如同英国诗人艾略特在《空心人》里说的：这世界轰然倒塌了，不是轰然一声，而是欷歔一声。
没玩过51空间、QQ炫舞、劲舞团、互踩空间的80、90们不足以谈人生。其中51空间对80后、90后来说也是不可磨灭的回忆，虽然QQ空间推出的时间比51空间还要早4个月，但在2005年51空间凭借摄像头验证，主打的就是一个真人社交，还有加密相册功能，主页DIY，各种gif动图漫天飞，很快吸引到1亿用户，包括我。如果说BBS是那时公众的精神高地，那么51空间对我个人而言更像是一个“时间胶囊”或者树洞。
51空间还算良心，早在2020年就短信提醒用户导出相册，只是那时我哪有固定的手机号码纳米体育，人在哪里就注册一个新的手机号，根本不可能接收到这样的短信，在客服的多次尝试和提示下，页面短暂刷新后我进入了系统，曾经的主页因为51空间转型被放在了交友栏，系统提示“51已经陪伴你走过6078个日日夜夜”，覆盖了我的青春。
这一次没有夸张炫酷的特效和《秋天不回来》《别说我的眼泪你无所谓》的背景音乐，只有一个ID叫“边城浪子”的少年，如果青春有重量的线Mb，激动和欣喜让我百感交集，握着鼠标的手不自觉的颤抖，下载完打包的相册后，在模糊的像素里，按照时间线我渐渐拼凑出一个“陌生”的我。
一个叫水晶之恋的女孩给我发来了她的照片，日志显示那是那一天是2006年1月20日，到那一年的秋天她给我发来了更多摄像头拍来的照片，没有美颜，只有花花绿绿的边框，最大的不过240*320像素，屏幕将她的脸映得煞白的和我的一样，背景都是一排排电脑和头戴式耳机的其他人。
那一年秋天我准备上高一，她远在贵州，大我三岁，高二了，2008年她给我拍了运动会上的她，胸前的号牌是1027，接着她要高中毕业了，我们爆发了激烈的冲突，2008年奥运会举国欢腾时，我在她的空间里拼命留言“让我去见你吧！”。在短暂的和好之后，她明确的拒绝了我，我们没有未来，还让我不要耽误学习，家里已经安排她去广东进厂了。
我难过极了，写下了忘了爱的誓言，那个暑假我一遍遍地循环着伤感的情歌，包夜机上网的时间总是一个人独自黯然到天亮，拍下的照片满脸都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忧郁。
被“爱情”伤透了心的我决定振作起来，好男儿志在四方，按照时间戳那是高三毕业的暑假，我被天涯上一个ID叫冷饭的人骑单车去西藏的连载贴子吸引，于是在天涯西安版寻找车友结伴骑车去西藏，有人冷嘲热讽，有人热心鼓励。
一个叫李大眼的西安车友加了我的好友，李大眼家在赛格电脑城有多个商铺，卖电脑周边，李大眼大我5岁，果真眼睛大，还是个热心人，不光在电脑城帮我找了一份装机的工作，还帮我在体育场北边的的捷安特挑了一车价格2000多型号为ATX750的山地车。
在此之前，李大眼已经有过穿越秦岭和甘南的骑行经验的壮举，骑车去西藏凭一腔孤勇是不行的，李大眼给我开了为时一周的魔鬼训练：每天晚上沿二环骑行一圈，30多公里最后仅需要40多分钟就可以骑完。那时二环汽车还没有那么多，夜骑小队人还不少，沿着边边骑行还是会收到不少白眼和喇叭的示警，现在想想在二环上骑自行车简直闷声作大死，可那时的觉得并没有什么。
到了约定出发的日子，赶上暑假来赛格电脑城配电脑的学生和家长人满为患，大眼哥脱不开身，看着贴子里洁白的哈达、延绵的雪山、堆起的玛尼石，我感觉自己就是那翱翔的雄鹰，热血沸腾，再也等不了了：为了省钱，我把单车拆件后和行李一起背上从西安发往成都的火车，放在车厢的结合处纳米体育，与论坛里另外2个网友成功会师成都。
我们要走的是318川藏南线公里，攻略和装备都是蓄谋已久的，除了我和湖南的小胖年纪相仿，还有来自南京的徐哥，在一顿AA的川菜后，我们正式出发。
徐哥40多岁，是个企业家，名符其实的单车牛人，光是他的碳纤维车架就要上万，足迹也是遍布全国，在一个叫biketo的论坛只要上线就会被追更，在一个没有直播的年代，粉丝众多。小胖跟我一样，才18岁，凭借的不是装备而是一腔热血和义无反顾上路的，我们在路上又“捡到”一个从其他队里落单的海哥，4个人原本21天的攻略，除了特殊天气和游玩，我们四人历时27天到达。
印象最深的是在然乌湖，遇到了一对骑摩托车环游中国的云南夫妻，互通了论坛的ID，才知道是牛人，自从妻子检查出肿瘤，他们就一直在路上，已经四年。大哥夸我和小胖年轻有理想，我羡慕大哥闲云野鹤逍遥自在，那天我们一直喝到深夜，那是我第一次喝白酒，真辣，末了大哥反问大家：“你说钱挣多少是个够呢？”已经没人应答。次日我们相约看了然乌湖。然乌湖像一面玉镜，将蓝天，白云，雪山，尽收其中，远处的薄雾在山谷中游弋，我们都被眼前的美景震撼到了，小胖提议：10年后我们一定要再来一次。
最后一条日志显示时间为2012年6月。彼时中国互联网格局也发生重大变革，51空间作为SNS产品虽然也开发出了51彩虹来对阵腾讯的QQ空间，最终还是无力回天，此后腾讯借助QQ庞大的社交关系横扫互联网多年，所向披靡无往不胜，往后的几年一直在持续上演，大数据算法时代遇到真正的对手——短视频，要在许多年以后。
如同51空间告别信里所说：“时光的河入海流，终于我们分头走，没有哪个港口，是永远的停留。”此后我去外地读书，用过校内、人人、QQ空间、朋友圈，却再也没有了和从前在51空间那样真诚诉说的冲动，不可否认ID为“边城浪子”的少年已经变成了沉默的中年人，“边城浪子”也改掉了狂放不羁的名字，微信名改成了儿子的小名，那是一种蔬菜也是一种水果。水晶之恋现在叫“A-xx光子嫩肤”，大眼哥家的电脑城商铺已经不再经营纳米体育，人们提起赛格特定指代的是一座地标性的商场，QQ长长的列表里曾经的好友头像鲜有亮起。
曾经把头发弄花花绿绿标新立异的少年们如今规规矩矩地留了小平头，只想看起来不那么油腻，那时上线要给好多人发送：“你最近还好吗？”那时的“滴滴”是来消息了，让人激动，有人咳嗽是加好友了，有人敲门是有好友上线了，名字还会一闪一闪，现在的滴滴是一款打车软件，咳嗽就更吓人了，人人谈之色变，敲门声变成了蓝骑士或者外卖，那时的电线个字的短信年代，曾经拼命压缩唯恐超出字数的朋友已经散落天涯，免费1000分钟的通话和长长的通讯录让人一脸茫然，不知道打给谁。
今年五一，小胖在沉寂许久的小群里发来许多自驾西藏的照片，还有当年的对比照，一转眼10多年了，当年的小胖更胖了，我们都很感慨，小胖说当年骑行还有泥水路，动不动就有塌方，现在全是柏油路，318已经成为网红旅游线拥挤不堪，一路上全是直播的老铁，我们都哈哈大笑，说起当年路上趣事，依旧历历在目。
这几天追《漫长的季节》想起以前看过的《马大帅》，当年叱咤风云辽北第一狠人范德彪忽然就老成了李雪健，让人心酸，维多利亚今犹在，不见当年范德彪，印象里彪哥永远年轻，永远28岁，穿着印有骷髅的斐乐卫衣当众表演鹰爪挠那是彪哥的青春。我忽然想起王小波在《黄金时代》里的一段：
“那一天我21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
人到中年，有了铠甲，也有了软肋，变得畏首畏尾。坐在电脑前，外面雨声滴答，看着曾经的照片发呆，我知道我只是在怀念那个青春洋溢敢想敢干无所畏惧的自己了。